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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进制]《代号》02

10/11无差

前文: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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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让我们设想一下。有一只特定的松鼠(周围没有特定的松树,时间也不是圣诞节前后),它很聪明。它知道在路旁等待车辆驶过,然后才跑到对面去。但它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转角,任何它觉得安全的时间里其实都暗藏风险。在特定的时间里,它迈开四肢往前奔去,却正好撞见了一辆黑色的敞篷车。幸运的是,驾驶员及时避开了这只松鼠,让它逃过一劫。它跑了过去,本能地转动灵活的颈部,想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它听见两个人在说话,随后又闻到一阵烟味。

 

挺无聊的,它想。

 

 

 

 

 

马特有一瞬间怀疑“相信我,我是博士”这句话其实并不能鼓舞多少人,特别是他自己。他想在有生之年,列一张名为“不能做”的表格,其中之一就是不能让第十任的自己驾驶任何交通工具。戴维难得没有做出过多反驳,他把风衣挂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拍了拍上面的尘土,嘴里嘟囔着“松鼠”之类的词语。你可以抵赖第一次的驾驶失误,但第二次就算了。

 

希德尼·杨抱着一个保温瓶,从修车厂里走了出来,给两人添了些热咖啡。两位博士齐声说了“谢谢”,没有继续抱怨下去。

 

“虽然只是个小问题,但现在天太暗了,我明早才能开工。”希德尼说,“我没想到,这一带竟然也有停电的时候。”

 

戴维忽然低下头,旋转着粒子探测仪的几个旋钮,心里默念“不要又是我的错”。同时,他注意到休恩能量正在减弱,从两天前绘制的图表来看,它的波动状态呈正弦型函数图像,现在正是负值时期。

 

“你们俩是来找什么东西的吗?这儿可不是道森,你们还得继续北上。”希德尼开玩笑地问道。

 

“呃。不,我们不是淘金者。”马特摇摇头,不知道如何回答,“我们来找的是……一种粒子。”

 

希德尼·杨看上去很年轻,下巴光滑,白色的衬衣凸显出他结实的手臂,若不是他浓密的头发完全灰白了,很难想象他其实是祖父级别的人物。他对马特笑了笑,没再问下去。他看了一眼手表,指针刚刚经过十二点一刻。

 

“以及,谢谢你让我们待在这儿,希德。”马特补充道。

 

“哦,这不算什么。”希德尼耸耸肩,“我老了,喜欢自言自语。”

 

今天马特的自言自语次数从坐上车开始就呈现了加速增长的趋势。戴维坐在折叠椅的边缘,前后摇晃着,嘴角忍不住抽动几下以憋住笑声。

 

“我的妻子去世很久了,女儿也在外地读了一个不错的大学。”希德尼说话时带着心满意足的语气,“平时只有一个助手能陪我聊聊天。他跟你们看上去差不多,嗯,时尚怪异的着装。不过我让他放暑假去了。”

 

 

 

马特一边与希德尼谈论着历史,一边与他用岩石在土坑里搭了一个小火炉。戴维出奇地安静,直到燃烧的木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他才挪着椅子向涌出的阵阵热气靠近。他们又放了一块较大的木头。火焰先是向外窜开,接着重新压回它的头上,试图榨干木隙间的水分,木头由于受热不均而开始变形,在静谧的夜晚里,发出木质纤维断裂的声音。

 

“我们迟早要一起做这件事的。”戴维仰起头,鼻尖朝着天空。

 

马特甚至不舍得用余光瞥他,继续向火堆扔一些小树枝:“如果你指‘野外烤火’,风衣是一件不错的添火材料。”

 

“笨啊。我是说观星。”戴维指着天空,手指在空气中划了个圈,接着又犹豫地缩回手来。云雾缭绕,星星实在少得可怜。

 

 

 

于是他们不再管天空的事情。希德尼向他们讲述过去一些北非战场的故事,一些战争中不为人知的细节,以及他是如何在突尼斯的危情之中捡回一条命的。他的笑声充满活力,他饱经沧桑的声音与明火吞食木材的响声融为一体,有如苍老的火焰尽情燃烧着一册史书。两位博士虽然熟知人类历史中的大事,却仍痴迷于老人的故事和叙述方式,未曾将思维流于别处。

 

战火,哭声,胜利者。

 

 

-你记得伽里弗雷上有多少孩子吗?

 

 

“什么?”戴维浑身一颤。

 

“什么?”马特也听到了。

 

“怎么了?”最后一个发出疑问的是希德尼。

 

两位博士对视了一眼,觉得自己肯定听到了什么,但是希德尼一脸茫然,似乎没听见除自己以外的别的声音。他们似乎认得那个模糊的声音,很早之前就认得。戴维急于发表什么意见,而希德尼打了个哈欠,打断了他:“我有点困了,小伙子们。日出的时候再叫我吧。”

 

“祝您好眠。”马特挥了挥手。

 

 

 

戴维默不作声地目送老人离开,直到对方完全走远,才犹犹豫豫地转向马特。但他不知道怎么表达。也许是自己的精神过于紧张,周围的一切在自己的感知上都很反常。

 

“我一直想说一件事……”

 

“不,我觉得我们应该先解决刚才的声音。”马特打断他,“是希德耳背听不见那个声音,还是那个声音进了我们的脑子里?”

 

“我不清楚,那很熟悉,但……”

 

“我绝对听过这个声音,可就是想不起来。非常熟悉,非常熟悉,太熟悉了。名字?你想到名字了吗?一个小小的提示就好。”

 

“也许……”

 

“或者!我们可以从源头开始找,我猜测这是某种心电感应,或是某种讨厌的映象连接……呃!”

 

戴维面无表情地捂住马特的嘴,强行夺过话语权。

 

“天,我不知道自己话多的时候能够这么讨厌。”戴维皱起眉,“我必须要说这件事——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些异样?”

 

“什么?”马特掰开对方的手,不得要领。

 

“就像是某种干扰……起先我以为是木头断裂收缩的声音,但我发现那更倾向于一种精神波段……就像有人在给你的大脑挠痒,但你就是触摸不到它。”

 

马特耸了耸肩膀。如若是谈论心情,那么他在遇见希德尼·杨后就感到好多了。他尝试感受对方所说的精神波段,结果听到的只是风与火苗,其余一无所获:“……会不会是你太累了?”

 

戴维在心底认为这与自己的精神状态无关,但另一个声音希望他小憩一会儿,毕竟他已经几个星期没有休息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闭上眼,只能暂时忘却大脑皮层上的瘙痒,将思想回归到休恩粒子上。上一次见到它们,是在火炬木的实验室里,地下室、拉克诺斯、泰晤士河……而根据分子间隔与移动速率,粒子也许被人为幻化为了气态,所以会产生规律性波动……

 

戴维原本急促的呼吸渐渐趋于平稳,马特托着下巴,安静地看着他。同时,他感到一种异常的舒适感袭上眼皮,仿佛自己很快也要睡去。他站起来,将戴维的风衣重新披在人的身上。戴维垂着脑袋,抱着双臂,沉睡的样子看上去像一尊雕塑。

 

那堆厚重的云似乎从来都没有移动过,它被死死地钉在那儿,不像任何美好故事里描述的那样,会在情节转折处露出漫天繁星。马特伸手对着天空,作出撩拨云层的动作,嘴里同时发出“咻”的声音。他接着向四周望了望,确保没有人正盯着他看。

 

博士们曾谈到过观星的事情,以及用随机数选出一片星云,然后在那儿野餐。他们都认同一种潜在的孤独感。多数时候,人们会自然而然的从他人身上获得对自己的映射,并与“活着”、“存在”之类的词挂钩。当他们走遍了星系,将“存在”这一词汇抽象出来,他们发现了其中暴露的空缺。这次,他们以一种不同寻常的方式找到了彼此,习惯、喜恶、感受,没有人能像他们一样熟悉对方。他们想让彼此弥补那些若有若无的空缺,却不知道这是天命还是个玩笑。

 

但愿是个玩笑。

 

马特抿了抿嘴,等待着日出。

 

 

 

 

 

达拉斯,德克萨斯

 

莉莉·福斯特最终没有等来她的未婚夫,亲戚们认为那个混蛋男人在婚礼当日消失只是为了伤害她的感情。但她没有做出任何表态,只是沉默地回到家中,谁也不见。自那以后,人们说她有些疯癫,做事也神神秘秘的。

 

事实上,她只是太过聪明,还喜欢道格拉斯·亚当斯。

 

她不能接受事情就此终结,或者说,她不喜欢这个结局。她没有固定工作,顶多算个业余的奇幻作家。倘若故事的结局没有达到她的预想,那么她就会想尽办法改写一个完美又符合逻辑的结局(“符合逻辑。”她常常强调)。她爱他,婚礼那天早上,他为她做了早餐,接着开车出门去取他修好的手表。他没有理由因为某个女人而突然离开她——除非是外星人,她所能接受的也就是这样了。

 

她戴上墨镜,放下一头红发,像一位货真价实的特工那样,开着一辆甲壳虫汽车上路了。

 

 

 

 

 

希德尼的睡眠时间不是很长。他为他们免费补了轮胎,并修好了由音速起子意外造成“爆炸”的发动机(此处引用戴维拼命强调的引号)。马特在这个晚上做尽了所有能与自己玩的游戏,他甚至想将没有半点动静的粒子探测仪改成能玩俄罗斯方块的游戏机。

 

“沙滩鞋,休恩粒子的位置移动了!”马特大声嚷道。

 

戴维刚刚睡醒,他晃晃悠悠地支起身子,整晚跟地心引力作斗争的后果就是收获一系列的颈部肌肉疼痛。希德尼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马特身旁,他皱起眉头,指了指屏幕上的一个坐标。

 

“这不是那个罐头加工厂吗?”希德尼问。

 

“你知道在哪儿?”

 

“对啊,沿着这条路一直开下去,保准你们能看到。但那个地方废弃好久了,也没人去搞拆迁的事情,路标都还在呢。”

 

马特蹦了起来,回到车里翻出了一张地图,上面做了许多关于粒子移动的标记,而戴维一言不发地听着,运动着头部,看起来还是睡眼惺忪的模样。于是,他们婉言拒绝了希德尼共进早餐的邀请,打算提早上路,而戴维的起床气为他再次争取到了驾驶权。

 

“事不过三。”马特忐忑地坐进副驾驶位,“再来就是诅咒了。”

 

“你得承认我开车比较快。”

 

“拿锤子敲塔迪斯驾驶平台的人也是你。”

 

戴维将风衣扔到了后驾驶座上:“你知道我们其实没什么差别吧?”

 

“唉,我还是比较相信重生差异论。”马特撇了下嘴。

 

博士们与希德尼·杨道别,马特却始终有一种恋恋不舍的感觉,而他们不过是谈了些历史往事和生活片段,只能算是一面之缘。

 

或许好人常被铭记。马特只能这样想。

 

 

 

天空的颜色看起来很不舒服,似乎不久以后就有一场晨雨。戴维觉得自己睡太久了,但在睡梦之中,某些基本的事实已经在他的脑海里逐渐成型。他精神状态良好,大脑皮层的瘙痒感也消失了,两颗心脏跳动的频率也正常了许多。他调试着收音机(音速起子改变了单项频道),想听一听猫王,却始终没找到正确的播放频道。

 

马特在哼歌。

 

“贝多芬?”戴维把手搭回方向盘上,问道。

 

“什么?”

 

“那不是《欢乐颂》吗?”

 

“你在说什么?”

 

戴维轻轻踩下油门,回了一句“什么说什么”,他肯定自己的脑子足够清醒。

 

“你不是在哼歌吗?”

 

“你幻听了吧。”

 

戴维将注意力从路标转移到马特身上。

 

“唉,我这几天经历的‘虚幻’还不够多吗?”

 

“我没有哼任何曲子。我只是放空一会儿思维罢了。”马特皱了皱眉,“脑脊髓液没有清理好你紧张兮兮的神经吗?”

 

“不。”戴维简单地回答,“就好比我听到鸟鸣,我不会说那是我脑袋里的声音,因为我看得见夜莺停在枝头;当我听到你的声音,我不会说你是我想象中的朋友,因为你是真实存在的,至始至终都在我的身边。”

 

马特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掐了掐对方的胳膊:“嗨,我百分之百在你身边。你到底怎么啦?”

 

“我只是觉得……我应该阐明这一点。”这句话其实是他对自己说的,“别转移话题,你的确在哼歌。”

 

“《欢乐颂》?”

 

“对啊。”

 

马特觉得对方的疑问着实太蠢,他怎么可能意识不到自己在哼歌呢?他愉快地笑了笑,大口吸着空气,开始用德语唱起《欢乐颂》。席勒的诗歌朗朗上口,他卷起舌头模糊了几个德语单词。戴维叹了口气,没再追问下去。要是对方在捉弄自己呢?他总是喜欢手舞足蹈,做一些蠢事,一想起这是自己未来的模样,他就禁不住摇头。

 

 

 

 

 

某时

 

“我不需要你的钱,除非它们足够造一些核武器。”

 

“可是你告诉我要准备一些钱……”

 

他不耐烦地打断了对方的话。

 

“抱歉,我往往会忘记自己开了些什么玩笑。”他以一种逼真的人物形态在一个金属盒子前来回走动,转动着手指上的戒指,电流穿过的声音滋滋作响,“人类就是如此可悲,穷尽一生找寻能够实现人生价值的东西,有限的记忆力与有限的时间,使情感显得弥足珍贵。况且,永生的诱惑是代价的警告所不能阻止的,永久的青春、光明的未来,人类有什么理由不追求永生?几千年来,人类不断为永生下定义:生死轮回、升入天堂、为世人所铭记。但在所有人的心底里,这不过是一种安慰自己的手段。当附身于脆弱躯体的灵魂一想到死亡,一听见死亡,还是会禁不住哆嗦。

 

“如果你还没思考过这件事,那么现在就好好想想,想想你瞬间消散的精神,想想你火化后的骨灰!人一旦丧失思考的能力,等同于丧失了自己的灵魂,你的传统观念让你认为,科学证实了人形谢神灭的概念——但你希望这样吗?你觉得是这样吗?你活着的时候永远不知道答案。这个问题将贯穿于你的一生,成为你的梦魇。

 

“我感受得到你在发抖。现在觉得害怕了吗?我知道你好吃懒做,一生无成,临死前才来后悔你浪费过的时间。离开吧,永生军的意义远不止此。”

 

影子下了逐客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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